□ 赖韵如

(资料图)

站在龙埠村委的院子里，雨水连绵，门前的河水上涨，似乎能听见河畔的杨柳、篁竹、菜蔬，在咕咚咕咚大口吞水。几只白鹭从社官背山飞来，一只贴水穿桥洞而去，另几只从桥面翩跹飞过春渠田畴。恍惚间，有几艘船，在光阴里聚拢靠岸，歇脚，再上船，去往城内的涌金门。

在古城赣州，沿着章江、贡江、赣江，名号响当当的码头就有二三十个，那些偏处于赣江一隅的码头，更是数不胜数。再看脚下的龙埠，以它为中心，周边的吉埠、埠上、王母渡、大埠……以埠命名的村庄圩镇，底色是水汪汪的、闹腾腾的。这些支流的码头，让当时的古城一时“商贾如云，货物如雨”，商贾从八方赶来，支撑起古城赣州的经济命脉，也共同构建了古城人民与赣水汤汤“鱼水情深”的社会文化。

历史的长河里，“章江贡江连襟带”，赣水系里怎么能少了船呢？《赣州竹枝词》中写道：

赣州城外赣水漩，竹屋家家傍岸悬。

江水涨时高百尺，开窗平看往来船。

酒坛山上起春风，春树春花绿又红。

上水下水多少客，一年半在小船中。

翻阅历史，“五里一亭、十里一铺”的驿传制度记录了时代，也见证了战事、交通、信息，百姓的开疆拓土、迁徙、繁衍等。古城赣州古驿道上以“铺”“埠”为名的地方很多。吉埠、垇头铺、龙埠、叶勒铺、牛轭埠、王母铺等地名还浮晃在人们的记忆里。

问起龙埠地名由来，当地几个乡贤争论起来，一方说龙埠自古就有，龙船汇聚靠岸之地；一方说现在的龙埠是旧时的叶勒铺，是古驿道上重要的驿站，车马聚集，从此地过王母渡后，四通八达水陆并用，去了信丰、安远、大余，沿着贯通南北的古驿道，往南上梅关，下岭南……冗长沉重的历史在世人的唇齿间长着轻灵的翅膀，听者会心一笑，历史浮沉烟波浩渺，“铺”也罢，“埠”也罢，一个是陆地市集，一个是水上码头，无不意味着此地物阜民丰，是人事物交会之地。

站在龙埠水畔，码头的石板不见，驿道的商贾绝尘而去，马车和船只也腐朽在历史的某片月光下，只留下地名让人们追溯遐想。

如今的龙埠，公路直接打通，离城区仅仅12公里，驱车下高架，过沙石大桥，绕行九里峰山，左拐，进火燃村地界，轻点油门，便入了龙埠，山包林立，林木愈见蓊郁，城区的喧嚣与乡村的静谧在此悄然分隔。226省道砂园线贯穿其中，耕地面积1723亩，山地面积5989亩。村道两旁，已建成一栋栋红砖民居，周边开阔的田地，水稻生长，油菜花汹涌开放，远处装有风车的游乐园彩旗迎风飞扬。

趁着乡村振兴的东风，龙埠发挥区位优势，村子广袤的土地得以不断流转，陆续引进了生态葡萄园、无籽西瓜园、平菇种植大棚、猕猴桃基地、生态农田基地。

种植平菇的老板是抚州人，在龙埠已有10年。日久他乡亦是故乡，他已跟当地百姓打成一片。见到他时，夫妇俩跟村民正在给菌包高温消毒。说起龙埠，他赞叹此地人淳朴，干部热情。当然，交通、场地等优势，是投资龙埠的首选因素：平菇种植需要用北方的棉籽、玉米芯及南方的稻草培植菌包，大挂车一来，一批批的原料须进大棚，小货车一响，一车车的平菇需要赶鲜出棚，进入华东城的批发市场。

如果家门口就能安家乐业，谁愿意外出颠沛流离呢？

葡萄生态园的小林是本地人，热情、利索，自称“林管家”。每天上班，管50多亩地，下班，管3个孩子的学习生活。果园里除了葡萄，还种了莲藕、樱桃、油蟠桃等，采用开放采摘和批发两种销售方式。葡萄园里有阳光玫瑰、醉金香、巨玫瑰、夏黑等葡萄品种，林管家在小黑板写上本周分工和栽培的技术要点。左下角的纸板，密密麻麻印着村民的姓名、电话，他们都是生态果园聘请的临时工，每年都接受技术员的培训。他们上班时间相对自由，且工种各有擅长，喷药、施肥、剪枝、抹芽、绑梢、去卷须、修整花序果穗、采果。果园一天天变样，大棚从开花到挂果，都牵动着林管家的心，她喜欢果园，一方天地有自由，家和工作两不误，浇注汗水便四季变换着色彩，她统筹调度工人，管理果园，还用手机直播宣传……她把镜头对准葡萄架下的工人，眼前那群戴着遮阳帽忙碌的人，黑黝黝的脸上绽放坦荡的笑容，他们早已习惯镜头和屏幕，他们是返乡的村民，也有一直留守村庄的农民，如今，他们悄然变成懂技术的新型农人。

龙埠不少新老民居前面，都喜欢开一方清澈的水塘，名曰：风水塘。赣南保留下来的客家祠堂，大部分也有这个设施。古老的客家祠堂讲究风水藏风纳气，也充分考虑防火、养殖、灌溉。今天看来，门口方塘一鉴开，与其说是风水藏风纳气，不如说是朴素的唯物主义。现在，龙埠等村庄的民居还保留那口水塘，水塘镶嵌鹅卵石，清理干净，养鱼洗菜。还有不少接受了现代建筑园林审美知识的，在塘边栽种造型优美的花草苗圃，套种果蔬。家门口有山有水有风来，防火浇菜洗涤养殖都方便，还大大地涵养了生态环境，这是人类诗意栖居的追求，是生态文明的真实写照与恪守。

怪不得，荣誉接连到来：2019年，江西省文明村；2020年，第六届全国文明村镇……

乌石下以石头命名，一块能容下两张晒垫的乌青石，亘古伫立，酷似灵兽，是当地地标性的石头。离开龙埠时，我们去拍摄乌石，突然远处菜园一位老叟急急地朝大家吆喝摆手，一行人以为当地人排斥外人，经同行的村民翻译，原来老人刚发现乌石上有两个新筑的蚂蚁窝，叫大家当心勿踩，还热情地采摘了自家菜园的枇杷供人品尝……

光阴流水过龙埠，道路在远遁，房屋在改变，田地和人的意识都在更新。村还是那个村，一些事物变迁着，也有一些，在凝定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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